深度：2019中超赛季总结，中超的奖杯，王宝山的烟

又一个赛季结束了。虽然联赛奖杯还没捧起来。

2019年过得特别快，好像一直被什么东西拿鞭子抽着走。往前一看，马上是二十一世纪20年代了。以后我们说10年代，那不是指1910啦，是2010。历史记载：恒大统治了10年代。20年代？还不知道。许老板也许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汽车老板，恒驰也许会有奔驰一样的销量。

赢申花的比赛许老板是在深圳总部看的电视直播。他今年没在天体看过恒大的比赛，唯一一次到天体看比赛，是看国足。祝贺许老板。现在老大连队可以彻底埋进历史尘埃了。现在有一个活的八冠王。

我曾在2017年二月份许老板给球队开的赛季动员会上看到过6个火神杯并排摆在一起的场景。那次俱乐部允许记者参加内部动员会，唯一的条件是不准带手机进会场。12座奖杯就摆在主席座椅背后，排场震撼，胜过千军万马。

明年开动员会的时候，现场可以摆8个火神杯，还有4个超级杯、2个足协杯、2个亚冠奖杯，16个奖杯，摆奖杯的桌子要加长了。

奖杯是伟大的。有人会在意许家印搞足球的动机。有人会在意弗洛伦蒂诺搞皇马的动机。有人会在意贝鲁斯科尼搞米兰的动机。有人会在意加泰罗尼亚人以会员制方式搞巴塞罗那的动机。有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动机。

所以恒大到底什么时候做个对外公开的俱乐部荣誉陈列室？一问，快了。

老大连队那八个联赛奖杯在失踪很久以后终于被中乙大连千兆俱乐部从仓库里拿了出来。有一次巴基斯坦参议院主席桑吉拉尼来俱乐部参观访问，看到俱乐部大堂一张桌子上摆了一排奖杯，俱乐部美女总经理给他介绍这些奖杯的历史。俱乐部工作人员拍了一张桑吉拉尼欣赏奖杯的照片，然后发了微信公众号，外界才知道那些奖杯还活着。

2019年9月，实德解散7年之后，这些长相不同的冠军奖杯终于被公开展出。万达新建的足球基地旁边有个楼盘，楼盘售楼处旁边弄了一个临时展厅，展厅里有一些玻璃橱窗，奖杯放在橱窗里，向来看房的客户述昨日辉煌。

不管怎么说，大连人至少还看得到这些奖杯。上海申花在1995年捧起的联赛冠军奖杯已经找不到了。1998年的足协杯冠军奖杯也找不到了。这是最洋气的申花最不洋气的地方。这是最有底蕴的申花最没有底蕴的地方。

恒大的奖杯，曾经陈列在恒大中心的俱乐部董事长办公室的窗台上，窗台低矮得接近于落地。奖杯裸放，阿姨每天都要来擦。但不是放全部，只放4个，中超、亚冠、足协杯、超级杯各放一个，其余的都锁在柜子里。董事长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天体。董事长离开俱乐部后，窗台上那四座奖杯被拿走，一起锁在了柜子里，一般员工都看不到。

据说有些奖杯氧化了，俱乐部拿去销过锈，所以现在很闪。这些奖杯每年只在赛季初的动员会的时候拿出来摆一次，然后又小心翼翼放回去继续锁起来。10年代已经过完了，蓦然回首，争奖杯很难，捧奖杯更难，陈列奖杯最难。

但奖杯终究还是要陈列才有意思。

恒大在番禺莲花山水道旁的俱乐部基地已经建好，随时可以搬，据说卡纳瓦罗已经决定让球队搬到新基地完成第一阶段冬训。新基地里会有一个正式的荣誉陈列室，那些奖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展出。那个陈列室俱乐部还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布置一番。

2019年8月，趁恒大做客工体我去参观了一下国安俱乐部。他们历史上的所有奖杯都陈列在走廊和会议室的玻璃橱窗里，不只是联赛和足协杯，还有一些友谊赛奖杯，比如，1997理光杯北京福冈足球对抗赛奖杯。以及职业化之前北京队在漫长的岁月里拿到的那些瓶瓶罐罐。我喜欢他们喜欢自己的历史。

我唯一摸过的火神杯在深圳。六七年前，深足不停地换投资人开发布会，那个奖杯当时就随意裸放在宝安体育中心俱乐部的一间办公室里，我去采访，看到就捧起来玩。现在它被放在深足俱乐部的历史文化陈列室，玻璃窗封起来了，视若珍宝。

建议申花想办法至少把1995年的奖杯找回来。沉在黄浦江底也要找回来。申花只要一号召，上海滩就会出现一起寻找联赛奖杯的群众运动，爸爸和儿子一起去找，完成亲子互动。

五月份，南方都市报做了一个跟队记者调查，全国范围内找了26位非常资深的跟队记者评选中国职业联赛25年历史上“最伟大的俱乐部”。国安以8票当选，恒大5票随其后。

这个调查是模仿英国媒体的套路，看看在足球记者心里哪家俱乐部的综合排名最高，以此制造话题。虽然26个记者的样本池很小，但某种程度上，它也是客观的。国安当选不是没有道理，这可能跟当时他们刚刚完成联赛10连胜有一点点关系，但我相信10连胜不是决定因素。

后来看到颜强老师在肆客足球上批评说：南都这个调查是噱头，没有什么意义，中超还不够职业化，选“最伟大”既荒唐又滑稽。

其一我认为这个调查不滑稽。其二，伟大不伟大看心态。至于这个词如何解读，不是很重要。那份调查里，伟大本身就呈现多种维度。体坛的马德兴和搜狐的裴力选了河南建业，三位广州记者都选了北京国安。

我在微博上问球迷2019赛季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画面是什么，有人回答黄博文接住工体的水瓶，有人回答贝尼特斯在天体场边指挥时的手势让翻译手足无措。

有一个人回答：“王宝山抽烟……”看到这句留言时我仿佛也直接看到了那阵烟雾后面额头上的皱纹。

一头银发的里皮抽着雪茄在阿尔卑球场带尤文打弗格森的曼联，都灵体育报的摄影记者可以把里皮拍得又帅又酷，看起来格调很高、气场不凡，能做顶级奢侈品代言人，或者演个黑手党的老大。但我看戴帽子的王宝山在航海看台上抽烟，也觉得他很有型。

要么带队冲超，要么带队保级，这是王保长的命。前额的头发日渐稀疏，但这不是保长戴帽子的理由。二十多年前他开始执教西安队和佛山队的时候就喜欢戴帽子。他也经常不戴。这画面不稀奇。稀奇的是甩帽子。

河南建业在天体战平恒大的比赛，保利尼奥踢倒了带球反击的伊沃，主裁判王竞没有掏黄牌，点燃了王宝山。本来2比0领先，被追平，心情就好不到哪里去。王竞先给王宝山一张黄牌，王宝山喋喋不休，王竞再给一张红牌。王宝山气得摘下帽子往地上一扔，一边骂一边往更衣室方向走。

王宝山在场边指挥向来沉默寡言。这是这些年来他情绪最激烈的一次。他很快返回场边把帽子捡起来，再戴上，再离场。然后靠着更衣室外的栏杆一边看球一边抽烟。

保利尼奥如果再拿牌，就四黄停赛，缺战上港。这些情况，对手赛前一般都会研究透彻。保利尼奥这个犯规，这个黄牌可给可不给，主裁判选择不给，王保长就一定会觉得他偏袒主队。

卡纳瓦罗可能后怕。如果保利尼奥缺战上港，结局可能另当别论，自己的执教生涯历史会改写。你可以说20亿决定了冠军归属，也可以说一次判罚决定冠军归属。

王宝山一直喜欢抽烟。深圳的记者说他好像是抽中华；成都的记者说，他抽的就是中华，软硬都抽，烟瘾大；重庆的记者说，一般是中华，但他训练结束后找旁人借烟抽，什么烟都可以。重庆的记者还说，保长抽烟会先在口腔里晃荡一下，抽“假烟”。

建业绝杀天海的时候，镜头拍到停赛的王宝山在看台上，放下了对讲机，气定神闲在抽烟。有人说，王保长在帮老东家深圳。有人说，也就是正常踢，没有特意要帮谁。几天之后，建业做客打深圳，深圳早早2比0领先。有人说王保长答应放深圳了。最后踢成3比3，又有人说保长还是没放，因为走的时候闹得很僵。

突然想起一个事。2010年南都做反赌扫黑一周年专题，我去成都谢菲联基地采访王宝山，他在大堂的沙发上跟我聊。当时去基地采访的还有一个中国新闻周刊特约的女记者，长得清秀。我跟保长正在聊，她路过，保长微笑着跟她打招呼，盯着看了好久。我心想，正常，毕竟好看。那年成都队因反赌扫黑被降级，王宝山在俱乐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带队马上又杀回了中超，跟恒大一起。

王宝山抽着烟，言语谨慎，语速缓慢，当时对我说：“踢干净的足球才有意义。”这句话被做成了报道的一个小标题。

将近10年过去了，中超的假球肯定还有。但谁又说得清。联赛倒数第二轮之前跟一位中超球员聊天，他说现在大家都是认真踢，大连和建业都会认真踢，没准天海拿不下大连，深足拿不下建业。

如果他说了真话，那也只说对了一半。

中超永远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王宝山这样的土帅，老油条，好像一直藏在他的烟雾里，外界看不清。

一边说，他跟球员喝酒，跟记者喝酒，搞江湖义气，交酒肉朋友。他联合自己的经纪人兄弟做球队引援。他人脉很广，所以善于运作冲超、保级。另一边说，他有人格魅力，也钻研业务，选的外援总是管用，俱乐部管理层喜欢跟他合作，年轻球员愿意为他踢比赛。

从昆明到深圳，从成都到广州，从重庆到北京，再到郑州，他上课下课，但从来没有待业一年以上，可能打两枪换一个地方，也总在最一线岗位。同龄的其它国产教练没有他的漂泊感，也没有他的执教时长。漂泊的王保长需要伴，软硬中华跟牛洪利一样是他的伴。

建议摄影记者下赛季拍一张好看的保长抽烟照。用拍里皮的角度、光线、构图拍保长。确实，里皮抽的是瑞士的大卫杜夫2号雪茄，一包4000元人民币左右，价格是软中华的60倍。但你不能说大卫杜夫2号比软中华重要。

斯托伊科维奇抽的是白万宝路硬盒，16元一包，相当随意，毕竟压力太小。双杀斯托伊科维奇的李铁从来不抽烟，他只吹流海，他嘴里的风是他的伴。

土帅在2019赛季全部成功，至少带队打了三场好球。鲁能2比1恒大，恒大2比2建业，恒大0比1武汉。伟大不是凌驾，伟大是一种挣扎。

皇家西班牙人两年前找恒大谈引进张琳芃，恒大开出了一个中超市场价，交易没做成。陈戌源在2019赛季之前以极低的价格把中超最佳射手武磊放给了西班牙人，看起来大义凛然。但是不要忘了，他们的身份不同。陈戌源的钱不是自己的钱。

卫冕冠军能在八万人体育场打完这个赛季，要感谢上海市领导。八万人体育场早就处于徐家汇体育公园的改造工期，周围的商业体去年冬天就被勒令搬走了，包括那个可以在炮房里看到内场比赛的夜总会。但2019赛季的球赛持续了整整一年。市领导赛季开始前对工程方说：不能让冠军队流浪，一定先打完这个赛季，他们既要卫冕中超，还要冲击亚冠。

终于打完了，不是冠军队了，可以去浦东流浪了。

想想真正流浪的北京人和，偏居丰台，观众寥寥，早早降级，未来不知所以。真是农民内心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有人说恒大搞足球目的不纯。说得好像上港搞足球目的很纯一样。这早已是个无趣的话题。啥叫纯。

26年来，中国足球也只是一根很特殊的杠杆而已，只是现在更甚。你可以问王健林，也可以问马云。他们根本不把足球当产业。网上有一段马云、王健林在央视财经节目里高谈阔论足球的视频，马云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和语气，让人反胃。

当然，政客跟商人不同，他们不说，只是做，直接下命令。2019年的中超联赛前所未有地跟国字号成绩捆绑起来，以至于赛季延长到十二月初，等得北京都下雪了。

中国队踢四十强赛，在一个签位最好的小组里遇到了麻烦。新组建的中国足协迟迟无法明确各项责权，内斗不断。中超联盟的推进效率极低。联赛结束了，新上任的管理者又开始动脑筋，商讨改联赛规则。中国足协组织投资人开会讨论，投资人派俱乐部管理层去开会。经济下行，我怀疑老板们没有太多功夫去开一个足球的会。

小老板们倒是可能感兴趣，议题涉及到给球员限薪的话。据说重庆当代力帆俱乐部在冬天来之前开始欠薪了。为什么西南两个重镇搞足球搞得这么艰苦，玩不起杠杆吧。

10年代末，号称要迈向世界第六大联赛的中超同时迈向了惶恐。其实也没啥，该戴帽戴帽，该抽烟抽烟。

（完）